春天里的一张犁

那一个春日，注定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那一个日子，注定会让人生发一份欢愉的心情。一张犁，跟一位农人出发了。

农人将犁扛在肩上，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是自己的婆娘，婆娘手中牵着一头黄牛，也许，身边还跟着一条皮毛黝黑的家狗。狗，蹦蹦跳跳，嗅嗅走走，还会不时地向远处吠几声，像是在表达一份欢快的春日心情。农人舍不得将犁放在牛的身上，怕累坏了牛，怕磕坏了犁。一张犁，只有扛在农人的肩上，他才放心。

犁铧，深深地插入土地。凝重的、沉实的，是一场生命的融合。农人左手扶住犁柄，右手握一根牛鞭，端详一下，是否扶正了。他要让自己满意，让一张犁满意。看看恰好，便欣然呼喊一声：“咿哩啊啦……”声音很狂放，传出很远，在田野中回荡，弥漫……春野，因之而震动，而欢悦。土地，因为一张犁的深入而生动。黄牛，用力一拉，一张犁，便开始了它节奏的舞蹈。一片片的土地被翻起，带着浓郁的泥土的气息，明亮闪耀在醉人的春光里。

那画面，也应该是春天里，最美的一道风景。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刻画着的一道风景，历久弥新，永恒地美着。

牛累了，农人累了。农人便停在田头休息。牛，散漫在田畔，咀嚼反刍着，像是在做一番工间的沉思。有时，它会回望一下身边的犁，它知道，一张犁，是不会累的，犁，没有那样的娇气，它只会在耕作中使自己变得愈加明亮。婆娘无聊地坐在那儿休息，然后走在田间，她喜欢那种田野的广大，喜欢那种土地的丰腴，她从内心里感激一张犁的劳作。

农人也坐在了田头，他的手并没有停下，他将犁铧从土地中提出，拿一块石子，在犁铧上反复擦拭，擦去表面的泥土，一直将犁铧擦拭得锃亮。亮光里，映着蓝天，映着远山，映着农人的一份欢快的心情。

抬头望着远处。远处是一条小河，河岸的柳树正绿着，几株桃花，灼灼地开着。农人笑了，他觉得春天实在是美好。一张犁，是看不到岸柳，看不到桃花的，它习惯于低头做事，它的视野不在远处，不在高处，只在地面，在土地的深处。它只认定一个方向：向着土地的深处耕去。这是它的宿命，它的一生，注定了不停地耕耘，看着那些被自己翻耕出的土地，它有一种胜利者的骄傲。

一阵风起，农人嗅到了浓郁的新鲜泥土味，他收回了目光，禁不住回头看那片刚刚翻耕出的土地；继之，看向那张犁。犁，立在土地里，像是一座雕塑，有了一些悲壮的意味。

那一个夜晚，农人睡了，那张犁也睡了。春夜沉沉，那张犁做了一个梦：犁，变成了那位农人，他站在一条河边，看流淌的河，河水竟然就是那些翻滚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