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一眼上下杭——渐远的行当
作者:曾艳 (字数:1700字作文)
“磨剪子唻!锵——锵锵锵——”巷子的尽头传来一声吆喝,紧跟着是一阵铁片敲击声,然后是破旧自行车的链条转动声。
是磨刀客!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走街串巷的磨刀客了?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一声吆喝,就能忙坏了家庭主妇们,她们立刻找出家里的钝刀、锈剪子,循声而去;那坐在长条凳上的背影,拿出一块磨刀石,淋上水,“哗哗哗哗”地打磨起来,磨好后在一块布条上试一下,旧菜刀又重新泛起了光……
我调转车头,去追寻那吆喝的磨刀客,追寻那些记忆中的影像。
转了一个弯,没有看见磨刀客的身影,倒是看到路边坐着一排老人,颇为壮观——他们都是来理发的,师傅手上忙着活,他们就在这聊天。与现代的发廊相比,这理发店的装备显得过于简单,但一把推子、一把剪子、几把梳子,就能剪出整齐漂亮的发型。从1961年到现在,从理发1毛钱到5块钱,老杨就在这里跟老街坊相伴了半个多世纪。洗、剪、吹都由老杨一人料理,对发廊年轻人的技术,他总是不屑的:“他们也叫理发?”可年轻人都往发廊跑,只有老人家喜欢这手艺,理个头发,刮个胡子,那舒坦劲儿,从头爽到脚。在老主顾的心里,老手艺永远是一道招牌。
骑上车,继续去寻那磨刀客。路边“噔噔噔”的声响,又把我引入了一个“雪花”翻飞的世界。
这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戴着大口罩的弹棉花师傅,头发上、眼睫毛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棉花,染得像个“圣诞老人”,他细心地整理着棉花上的纱网,不时地拢一下棉胎。只是,师傅的身后没了大木弓、腰间少了木棰。师傅笑着说,旧手艺不仅费力,而且费时间,一天也弹不了一两床被子。如今的弹棉花已升级换代,逐步改良的机器,代替了一部分人工。这是老行当必须的改革。
蹬着车,一路寻找,我想,我和那磨刀客也许就这样错过了。于是,在路边找个石凳坐下来歇歇,身旁,正在编藤床的肖师傅跟我打起了招呼。
一根根藤条在肖师傅手中翻飞,纵横交错,渐渐就组成了图案。再编十来根藤,这张藤床就完工了,而这也意味着一个几十年的老字号要关门了——这是肖师傅编的最后一张藤床。“老房子没了,几十年的临街店面也没了,搬到别处开店,店面费用太高,不划算。我年岁大了,干活也没个帮手,还是不开了吧。”肖师傅埋头调整藤条间的缝隙,话语间却是无尽的留念和不舍。从父亲那里接下来的手艺,让肖师傅养活了一家人,如今生活越来越好,这又苦又累的活是再也没人肯干了。孩子们都忙自己的工作,没人肯学,想收个徒弟更是难——工厂机器做藤器又快又好,谁还稀罕这手工的!可是,老街坊知道,肖师傅的藤器,又舒服又耐用,哪里坏了还能修补,这可是机器比不了的。然而,市场的车轮还是肆意地扬起灰尘,无礼地溅起泥浆喷洒在老店身上——老店终于败下了阵来。
败下阵来的老店以一种特殊的闲散维持着,就如路边的油灰店。在台江一带,没人不知道黄榕妹的油灰店,它见证着当年台江码头的繁盛。将过滤了的桐油,放到炉上熬煮,再加入贝壳等十多种原料磨的粉,一圈一圈地搅拌,就做成了环保防水的油灰。当年,船只一靠岸,就有人整吨整吨地买油灰去补船,现在只剩内行的人买两三两去补家具堵下水道。在日益宽敞的马路的一角,油灰店日益逼仄,市场份额也只剩下当年的十分之一二。黄榕妹总是不愿说当年的盛况,她要考虑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她要想着如何原汁原味地坚守,想着如何寻找新店,想着如何告知这些用惯了她的油灰的顾客们……
我的车穿过上杭路,拐进总管巷,骑行到下杭路,又转到隆平路,一路寻找着磨刀客的身影。沿路,缝纫店、锁店、修表店一一掠过,他们继续经营着这些用自己名字树起的品牌,只是,明天,没有了老街巷的号召,他们可能就散落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到那时,再想看到它们,将是何其的难——这些曾与人们的生活千丝万缕地连在一起的老行当,脚步匆匆,淹没在滚滚向前的生活洪流之中。
“磨剪子唻!锵——锵锵锵——”巷子尽头又传来吆喝声,我骑上车,继续追寻。我知道,要追寻的不只是磨刀客,还有这些渐远的城市记忆。
来源:福州日报 2013-12-09 10:2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