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梳之爱

那把梳子，在明净的晨光中，泛着柔柔的暖光。

半小时之后，当七点的闹铃响起时，一只大手会温柔地抓起这把梳子，在晨光中轻轻地挥舞，一下一下，掠过我如水的黑发。

我的头皮麻麻的、痒痒的、酥酥的，闻着这只手上散发出的淡淡烟草味道，我的心就如日光下的冰淇淋，融化得一塌糊涂。

就在半小时前，这只为我梳头的手，曾经细致地为我整理书包、校服，轻轻地将奶锅坐在炉火上，看淡蓝色的火苗温柔地舔舐锅底，片刻之后，浓浓的奶香弥漫在家的每个角落。

每天早晨，伴着窗外晨风中绿叶的飒飒作响，小鸟的啁啾，还有这一屋的乳香，我醒来。

随后，就是梳子，还有梳子摩擦我头皮的柔软与爱意。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忽然有一天，这只梳头的手就老了。

忽然又有一天，这只梳头的手就睡着了，长长地睡着了。这是在一个明媚的春晨，是在许多花和草舒展着身体醒来的时候，他却静静地睡着了，像一朵开累了的花。

我轻抚着这只睡着的手，却怎么也抚不平这手上的沧桑与坎坷，眷恋与不舍。

那一年，我八岁。

二十年后，还是那把梳子，在明净的岁月中，泛着暖流和光泽，被我轻轻地握在手里。

我把梳子轻轻地梳在女儿的头上，霎时之间，时光之流如同逆转，当年头皮上麻麻的、痒痒的、酥酥的感觉，竟然通过梳子传到了我手上，只是，缺少了淡淡的烟草味道。

我把梳子梳在自己头上，那感觉也传到了我头上。

女儿摇着出神的我，催促我快快给她梳头。

我手一抖，从发间拔下梳子。

随着梳子的拔起，竟然有根白发轻轻落下。

我恍然一惊。

一根白发落地，岁月已过了多年。

梳头的我们，可曾留意过，梳齿间悄然滑过的时光与爱？

洁净的日光依然柔柔地筛过爱意润泽的梳子。

端详着二十年后的梳子，我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只为我梳头的手。

父亲啊，二十年前，为我梳头时，亦可曾有白发，从你的指间轻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