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细碎而恒远的记忆
作者:简福海 (字数:1200字作文)
站在这不起眼的土丘上,满是苍灰的心境,如果没有向导,真难将它与一个古迹遗存联系起来。台地不大,旁有农田,背枕树林,三面环山。一石碑,字迹凿凿,立在山坡。就在这石碑之下,埋着七千多年的秘密,藏着新石器时代的密码。这得感谢黄土,正是它们混炼成铜墙铁壁,才让古迹继续存在了数千年。
泥土之下深藏的宝贝虽然比较零散细碎,但完好的器物以及七千年的时光在背阴处淤埋发酵出的盎然古味,足以诱发我们拼接还原出先民劳作生息的历历图景:先民主要从事渔猎等生产活动,他们捞鱼、采贝、狩鹿、捕猪,以此裹腹;他们打磨石斧、石锛、石杵,逸笔草草;他们磨骨为镞为匕为锥,功夫细细;他们捏土为釜、罐、盘、碗、壶,烧结成陶;他们物尽其用,将吃剩的贝壳制成贝耜;他们生活粗陋,仍具审美,用贝壳、树枝、细绳等为陶器画纹加以装饰,或疏淡或繁叠;劳作之余,他们制作、佩戴玉块和骨笄,心事绚烂;当然,他们也生儿育女,有七情六欲……
由于海侵,已在壳丘头繁衍生息数百年的先民一路迁徙,他们带着满腔豪情和行囊,驾起小舟,向着茫茫洋面奋楫搏浪,一直行到水穷处。
天涯羁旅,他们的航程痕迹过于依稀,以至于无法在地图上精准拓印,然而,关于他们的想象却可以鲜活丰满,填补我们的期待。试想,没有指南针,没有气象预报,没有先进的航船,没有丰足的供给,甚至没有目标方向,他们仅靠独木舟向着茫茫大海进发,需要多大的勇毅!在波诡云谲的大海上,他们简直就是飘萍,脆弱得不堪一击,排空而来的狂风巨浪,舌头轻轻一卷,就把他们没收了。他们没有畏惧和放弃,宛如没完没了的接力赛,每到一个岛屿,便在上面扎根,繁衍后代,有的人留下来,更多的人继续驾舟远航,直至千余年前,南岛语族的后代总算完成了这一横跨太平洋的海上移民壮举。这一来自大海深处的征服,时间战线之长、海域跨度之大、风波浪里之险、血脉滋衍之远,既充满了阔大辽遥的海洋基调,又涂抹着人性悲怆无垠的底色,随便从哪个角度审视,都称得上一个传奇,不免令人感慨万端、肃然起敬。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远古祖先曾经的穿江跨海,此一去,阳关三叠,唱到千千遍,不曾想,无数潮涨潮落之后的一天,竟有6名骄傲的波利尼西亚南岛语族后裔,数着浪花返回,抵达族群的发源地平潭壳丘头“寻根问祖”。那天,远游的归人与当地同胞共植一株榕树。在挥锹培树那定格的虔敬里,我清晰看见一种情怀,在锣鼓喧天的声浪中,衍连着一条在光阴里起伏的线索,象征血脉情缘山高水远永生永世相守的长度。
当空栽榕树,枝叶多葳蕤,那一树浓翠,那虬根垂须,那纷枝繁叶,多像一个族群开枝散叶的生生不息,苦难历尽而又诗意勃发。时光逶迤而来,蜿蜒而去,这棵树会在遗址上继续它的今生后世,枝叶伸展覆盖的地方,将迎来子孙、学者或其他人的踏访,唤醒对家园的守望。
来源:福州日报 2013-12-23 12:3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