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分之一的花园

　　在我浸润这一季最澄澈的花香之前，我们学校里唯一生息着紫藤萝和栀子花的那四分之一的花园已经在全校师生都未目及这一切的那天里被猝不及防地夷为了平地。

　　如果未经过一段时空的抽华吐萼，这块在一夜之间猝然从流泻于整个瞳孔的繁华贬值为一成不变的苍黄的土地也不会因为自己如今的丑陋而把无法夺眶的泪水化作满目的龟裂，将它排挤在一旁的大片大片又葱又郁的绿色也不会因此更加狂妄地搔首弄姿，苟活在苍黄之下的谦谨的蚯蚓也不会索性将欣赏花香这一多年来不曾改变的情趣改为对着镜子欣赏自己。

　　当这种与我们不相干的事物在特殊的环境下偶然包含了另外一种与我们联系紧密的事物时，我们就会对其额外的疼爱。正如我现在对身边这些繁盛而离散的事物的悼念往往是因为那里曾绽放着我的记忆。

　　初一那年，我上体育课时曾无数次的攀爬过操场上那座锈迹斑斑的篮球架，为的是和天比高。于是那个被我压弯了腰的破架子换成了新的，直挺挺的傲然独立在操场一隅。

　　初二那年，我在综合楼边的铁栅栏外脸红心跳地偷 * 视，为的是一睹校草的风采。于是拆掉栅栏的水泥地面铺得尤为平整，只是多了个值勤的姐姐。

　　如今流光一转转入初三，我只有躲进那四分之一的小花园里和死党写字唱歌，才感觉自己的梦想正如身旁的植物一般潜滋暗长。而据说学校改造这片花园，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新建一个离教学楼更近的厕所。

　　多少个吞咽时光的日子里，我骑着一只懵懵然的憨厚木马，揣着一颗癫狂而稚拙的心践踏着迎面而来的旅途。这些记忆纯白得把我的中性笔水都染成了纯白色，使我面对自己小小的日记本无从下笔。这些记忆停靠在我的青春里，停歇在我的大脑里，停驻在覆水难收的时光里，最终停滞在我那被生活的轨道规划在日程之外的微不足道的梦想里。让我诚惶诚恐地一边顾虑，一边张望它若即若离的足迹。

　　好在睿智的上帝赋予了我与他同样的睿智，让我在埋怨他的滥用职权之前先学会了说服我自己――

　　梦若是真正辗转流淌进了现实，就不再是梦了。是谁又让我回忆起了衣柜角落里布满尘埃的熊宝贝，还有褶皱累累的公主裙？又是谁，把虚渺的浮云幻化成雨露，城里的人们便开始无故咒骂这更为淋漓尽致的世界？

　　我惊喜的发现那四分之一的花园里如今还剩下一棵小树，它生长在人们视野的角落里卑微而无助，却因而幸免了被刨去根系的厄运。孤独的我倚靠着孤单的它。时间是暗涌在昏黄土地之下的潮流，气势无比浩瀚地向我身后奔涌不息着，所有的人却都误认为是我在奋力向前。而只有我自己才清楚自己不得不苟延残喘地挣扎在其中，竭力坚守那其余部分更为重要的花园们。

　　但我宁愿相信那四分之一的花园和我的梦都还活着，我的心跳会变成它的根，我的脉搏就好比它的茎，我的呼吸幻化作它的叶，我体内不断分裂代谢的细胞效仿成它开出的花。只是现在的我必须暂时将它们封存在记忆里沉睡一段日子，而当我真正学会了在时间的狂潮中砥柱中流的那一天，就是我够资格让这些记忆结出果实的那一天。